远去的乡村风物2022-06-08
养年猪（散文）
文/刘海军（英德）
年过半百，蓦然回首，回想起儿时家里养年猪的事情，觉得妙趣横生。
我心心念念的家乡，村子名叫沙塱，是中国麻竹笋之乡主产地——清远英德市西牛镇沙坝村下面的一个偏远山村。在那个出行靠腿、运输靠肩、通信靠嘴的年代，去一趟西牛圩，绝非一件容易的事。轨迹大致是这样的：从家里出发，行走一个钟头，到达大围渡口，乘坐人工木船横渡沙坝龙屈河，然后依次经过黄沙坑、兴塘、纳洞，再翻越岩口石山，接着又走一段，才抵达西牛圩，单程大约需要四五个钟头。
即便是如此遥远、崎岖而坎坷的路途，为了生存之计，父辈们也不敢轻易停下行走的脚步。每逢西牛圩日，他们常常漏夜出发，有月光的时候就借着月色行走，没月光的时候就手持火把赶路，肩挑蔑箩、晒答、竹篮、簸箕拿等竹制品到圩上去卖，再用换来的钱买进大米、油盐、火柴之类生活必需品。我常常在想，他们双脚走过的这条路的里程，数十年累计起来，应该可以绕地球好几圈了吧？
家里养年猪，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展开的。
拣好日子。那个年代，在那个偏远山区农村，家里养一头猪，无疑是家庭经济投资建设的一件大而又大的事情，儿戏不得，马虎不得，轻心不得，必须“稳”字当头小心谨慎。因而，早早地，父母便与一同生活的二伯商量好，看看黄历，选定一个大吉大利的日子，再去西牛圩买猪。
编织猪笼。编织猪笼，对于自幼就学得一手过硬绝佳刀篾功夫的父亲和二伯来说，自然是小菜一碟不在话下。选材、砍竹、开竹、破篾、编织，三下两下，一个简易、牢固、轻便、耐用的竹制猪笼便大功告成。然后，还要准备一条长两米左右、直径四五十厘米的竹竿或木杆用来抬猪。
挑选猪苗。以前，我们沙坝老家那里，养的是土猪，也叫唐猪、梅花猪，是一种黑白相间的土猪。这个品种的猪，杂食，胃口好，活动能力强，猪肉品质好，用母亲的话来说就是“用来煮石头，石头都是香的”。二三十斤的猪崽叫“猪花”“猪苗”，四五十斤甚至更重一些的叫“过槽崽”。如果买一个“过槽崽”，一个人就很不好操作，往往需要两人来抬；如果是买一对“猪花”，则常常是一个人挑着。考虑到山长水远，还要翻山越岭，猪崽又不安分会动来动去，挑着担子不好走路，父亲通常是考虑买大一点的“过槽崽”，与二伯两人合力抬着回来。
拜神求顺。历经一番周折，猪崽捉回来后，父母往往顾不上劳累而小憩片刻，立马生火烧水、沏茶、焚香，虔诚地拜神，大意是祈愿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六畜兴旺，特别是寄望买来的猪崽无疾无病顺顺利利“养大成猪”。
精心照料。沙坝农村里，绿色生态好，猪食相对丰富一些。家里人会吩咐孩子，去采摘诸如番薯藤、番薯叶、野芋苗、竹节菜、老菜叶等“猪菜”，连同家里淘汰下来的烂番薯、烂芋头、烂南瓜，吃过的番薯皮、芋头皮，切好或剁好，用来沤制成猪潲，放在瓮缸里，再加上剩饭剩粥、米水菜汁、米糠玉米皮，一日三餐用以喂养。父亲还与众不同派给我们一项任务：每天傍晚时分，必须要制作一大盆“蚊烟”（用秕谷、篾须、木头、竹节等燃烧产生的烟雾），用来驱散靠近山边的猪栏里的蚊子。隔三差五的，还要求我们挑着木桶去门前小溪担来长流水清洗猪栏地板。从一头猪的礼遇，足见父母倾注了多少心血。没办法呀，在那个传统农耕时代，家里的一头猪，就是父母眼里的“储钱罐”“猪肉砵”“年菜盘”啊，不用心真的不行。农忙时，猪是圈养的。大概农历十月，等到“十月禾”入库冬藏后，大片大片的农田、坡地、山野，变成了放养的广阔天地，家猪自由了，满田满地奔跑拱土觅食。这或许就是为什么那个年代的猪肉肉色靓丽、肉质坚实、肥而不腻、入口醇香、嚼头劲道的原因吧。那时，“一家煮肉满村飘香”常常让人垂涎若滴。
宰杀年猪。进入冬月腊月，喂养了一年甚至更长时间的家猪已经膘肥体壮。有时，会卖给上村收猪的猪贩子。有时，父亲也会亲自操刀宰猪。记得有一次，由于当时找遍全村上下没有找到称猪的大秤，无奈之下，猪贩子便提议“估猪”，即猪贩子出一个猪的重量数，父亲也出一个猪的重量数，然后你一步我一步商定解决。猪贩子自恃杀猪“估猪”无数，算得上经验丰富，眼力精准，便报了一个相对较低的数。而父亲，凭着与猪“朝夕相处”知根知底的把握，显得心中有数。一时间，双方你来我往互不相让，陷入僵局。最后，猪贩子舍不得放弃这头好猪，把心一横，出了一个较高的数，父亲反复权衡，也回了一个价位，最终双方成交。后来父亲从在镇上食品站工作的堂兄阿浪伯口里得知了那头猪的实际重量，一整天看到谁，眼睛都是笑眯眯的，原因只有他自己知道。原来，那次“估猪”，父亲竟净赢了30余斤。是啊，忐忑多日，备受煎熬，结果这一次赚得有点大了，父亲能不喜笑颜开吗？
宰杀年猪的时刻，是一家人最为开怀的时刻。是啊，一年来的辛勤付出，终于盼来满满的收获：一来总算可以饱餐一顿慰藉慰藉清汤寡水的肠胃，二来总算可以解决过年的伙食“大件事”，三来总算可以提炼猪油保证“油罐子”的充实丰盈，四来总算可以提上一两块猪肉去答谢平时“有想法答谢却没办法答谢”的至亲好友......呵呵！
岁月如白驹过隙。多年过去，儿时养年猪的场景，常常在我的记忆中出没，虽早已远去，却从未忘记。
作者单位：英德市网络舆情信息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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